王 鹏
100、99……5、4、3、2、1。小枫又走完了100步,整晚他已经走了35000多步,妈妈还没出来。小枫抬头看向妈妈家的窗户,映出的灯光是那么温暖,但这温暖却不属于他。
前几年,每逢考试结束,妈妈都会买一套新衣服给小枫,拉着他在村里溜达。真巧,全村小孩的衣服都没小枫的衣服好看,全村小孩的学习成绩也总比小枫低一些。小枫的爸爸会办一桌酒席,在亲戚朋友面前吹嘘自己教子有方。左边亲戚姐妹,右边数年好友,小枫的爸爸端坐中央,二两牛肉下肚,两瓶白酒过喉,爱因斯坦已经打电话邀请小枫去上学了。
初三那年,小枫与隔壁村的小张坐在教室角落。老师在讲台上讲透了书本里所有的知识点,她已经带了20年的毕业班,教出了数不清的“第一”,但她想不通,为什么原本成绩优异的小枫变成了现在这样?在教室转了一圈又一圈,心中点了点那些能考上旬邑中学的学生名字,从小枫身边经过时,她的脚步不由快了几分,或许这样挫败感就能少几分。
中考结束的第二天早上,开彩票店的姑姑打开店门,看见了蹲在路边的小枫。
“爸妈离婚是不是不要我了?”小枫问姑姑。
“你爸妈永远是你爸妈,碎娃不要管大人的事。你爸为了你在铜川煤矿上打工,你要理解你爸。你妈不要你,你就到姑姑这儿。旬邑中学考不上,咱先上职中,也能挣钱养活自己。”姑姑说道。
“我爸给我说,让我别羞先人念书了。”
“你爸胡说个怂,姑带你去报名。”
高一那年,小枫听说妈妈在咸阳市组建了新家庭,生了宝宝。他已经很长时间没见过妈妈了。他想像个大人一样,给妈妈打通电话,问妈妈身体恢复可好,宝宝像不像妈妈。他想像个大人一样,提点水果敲一敲妈妈家的门,想象着见到妈妈抱着宝宝,阳光洒在妈妈嘴角的那抹笑。妈妈应该也很想他,他曾经也是妈妈的宝宝。
“您好,您拨打的电话无人接听……”
打不通妈妈的电话,也许妈妈正忙着,那就等一等再打。
100、99……5、4、3、2、1。走完100步,又走完了100步……每一次打电话都无人接听。也许妈妈手机调成了静音,也许妈妈正在做饭。小枫并未气馁,他决定再走100步。终于,他走到了这条路的尽头。
面前是一家服装店,橱窗陈列着各式女装,其中一件衣服价格标着269元,妈妈穿上它一定很好看。小枫掏出兜里的钱数了数,还差200元多一点。听说卖一张电话卡能赚200元,凑一凑刚好够给妈妈买这件礼物。
周末,小枫赶回旬邑老家,路上遇见一名老汉正在打电话。小枫向老汉撒谎借用手机,趁机盗窃手机卡。老汉发觉后,上前抓住小枫。拉扯中,小枫将老汉推倒在路边水沟,致使老汉轻伤一级。
第二天,小枫因涉嫌抢劫罪被传唤至旬邑县公安局。
小枫高二那年,旬邑县人民检察院受理了县公安局移送审查起诉的这起涉嫌抢劫罪案件。
在审查案件过程中,检察官翻阅了300多页的证据卷宗,却没有发现与小枫法定代理人相关的任何信息。小枫的姑姑作为合适成年人参与了询问。同时,在检察院的协调下,咸阳市青少年心理学会王艳妮、马琳琅等老师对小枫进行心理帮教。
“是不是他们都不管我了?”16岁的小枫问。
没人管,我们管。检察院向小枫的父亲发出了《督促监护令》,父亲和同居女子阿冬随后到检察院配合相关工作。
小枫的父亲在铜川煤矿工作,如果辞职,会对全家的生活造成严重影响。而阿冬虽然与小枫的父亲共同生活已有两年,但并未领取结婚证。因此,在法律上,阿冬无法成为小枫的法定代理人。小枫的姑姑家里抚养着3个孩子,最小的才10岁。除了照顾家庭之外,姑姑还要操心彩票店的营生。
小枫的爸爸与阿冬商量起结婚领证的事。面对检察官,阿冬拿出了笔记本,上面记着小枫的生日、身高、体重、习性以及饮食习惯,她还向检察官讲了管护小枫的计划。“以后小枫的事,我都管。”阿冬温柔又斩钉截铁地对检察官说。
在检察院的帮助下,小枫不再是个无依无靠的留守未成年人了。
由于犯罪情节显著轻微,加上小枫在校表现一贯良好,被害人也谅解了小枫的行为,检察院拟对其作出附条件不起诉,还召开了听证会。
在附条件不起诉宣告时,阿冬为检察官们带去了3袋喜糖,小枫的眼里也有了光。现在的小枫有了“冬妈妈”的陪伴和照顾,生活变得充实和幸福。小枫告诉检察官,他想上政法大学,参加法考,当检察官。